1
纸飞机飞呀，飞呀，似乎永远也不会落地。
2
“若我英年早逝，”
他写下这几个字时正是下午第一节课。阳光有些跳跃般的炙热，历史老师在讲台上说着什么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意义。他斜眼同桌看了看本子上工整的笔记，沉闷得刺眼。
布满阳光的午后与历史课是天下最好的助眠器。写下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，他打了个哈欠，斜着蹦进窗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，他转了转笔。
“哟，就你还‘英年’?早逝还差不多。”
同桌的嗓音突兀的出现在他耳边。十六七岁的少年，一腔热血在身体里上下回转，饶是关系再亲密，这开玩笑的般轻视依旧会激起波澜，少不得在嘴皮上下狠功夫。
“滚你丫的！”
他一搁笔，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，四面八方的目光均投向他。老师也停下讲课，递给他一个眼神，他只好按下一巴掌拍向同桌的冲动，恶狠狠地给同桌一个白眼，又恶狠狠地低头看那张只潦草写了一句“英年早逝”的纸，双眼如炬，仿佛能喷出火来。
“若我英年早逝，
请让我的同桌哭个三天三夜不停眼，让他真情实感为语言虐待我而忏悔，还有，让他在全校人面前跳舞，跳舞娘！”
写完，他洋洋自得的瞪了不明所以的同桌一眼，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。
窗外没有鸟儿的啼鸣，历史老师的声音懒洋洋的夹在不时被吹鼓起的窗帘之间。
兴许是阳光的原因，他望着一起一落的深蓝色窗帘，一时有些恍惚。
3
“若我英年早逝。”
……
他鬼使神差般地提笔写下的几行字，在光影里闪闪发光。
男孩想到那个风里雨里不曾抛弃的球，那份搁浅了的梦想。他记得每个下午与朋友们在球场上挥洒下的汗水，此刻的一幕一幕都变得如此真实，如此清晰，所有的细枝末节的记忆都涌上心来。
他真的开始认真地思考之后的事情。
首先，“如果可以，请把我所有的作业都一把火烧了，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和我的骨灰撒在一起。就算是死了，我也要朝天大吼，去你的高考。”
写到这里他很解气地笑了。
前桌是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女孩，发尾被衣服摩擦得翘了个尾巴，听到自己后桌闹腾了半节课，又是拍笔又是傻笑的，奇怪地回头忘了他一眼。他下意识用手臂挡住那张草稿纸，有些慌乱，心虚地朝姑娘眨了眨眼睛，少年的眼睛还是亮亮的。女孩歪脑袋看了半天，没见什么端倪，只好转过了身。
“……看到这种题就是促进资本主义，不要想那么多……”老师的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。他悄悄挪开手臂，盯着前桌的光洁的后颈抿嘴瞧了半天，又低下头认真的写到：
“若我英年早逝，请把我寝室柜子里大字典下压着的那封情书交给我的前桌。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，请告诉她，她很漂亮……她的后桌很怂，不敢亲自对她说……但是他很庆幸自己的青春里有她。”
他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，很安静，带着些藏着秘密的激动与羞怯。阳光铺在纸上，一道黄一道白。
这时吹来一阵风，裹挟着不知从何而起的神秘 酸涩。同桌突然胳膊怼了怼他：“晚上吃什么?二食烫菜?”
“行吧。”他随口应道，草稿纸被压在教科书下，他两手交叉在脑后，空气里有什么在上下流动，却又像是凝固了一样。
4
“若我英年早逝，
一定一定把我的骨灰撒在阳光下，我不要玫瑰，一碗牛肉粉够了。”
听着有点滑稽啊，他斜着脑袋，想着要不要再改改。
突然一回神，他竟然措辞中二写了满满一页纸?！
“太羞耻了吧……”他喃喃着，想把这张有着太阳的味道的草稿纸搓成一团，不知为何又有些舍不得。
下课铃响得毫无前兆，像是拼命找寻氧气的鱼儿，老师还没走教室就叽叽喳喳炸成一团。他不耐烦地“啧”了一声，没多想，随手就用那张浪费了他一节课的纸折了个纸飞机。
“喂，你看着。”他向同桌使了个眼色，拉开窗帘，风哗啦啦地灌进来，书被吹翻了好几页。男孩对飞机哈了几口气，接着手腕一用力，那纸飞机便乘着疾风飞了出去。
白纸映着蓝天，莫名让人想起夏天冒着泡的汽水里的柠檬片。
这边，少年耀武扬威地扬眉毛，似乎在炫耀自己高超的纸飞机手艺。
那边，轻巧的飞机飞呀飞，飞呀飞，渐渐变成一个黑点。
啊，不知又是哪家少年。